3月19日，美国哥伦比亚新闻评论网（Cjr.org）登载哥伦比亚大学陶氏数字新闻研究中心（Tow Center for Digital Journalism）计算机调查研究员莎拉·格雷维·戈特弗雷德森（Sarah Grevy Gotfredsen）的深度调查文章，揭秘邪教“法轮功”为了吸引流量，漠视版权，未经原创作者允许，从油管网等社交媒体平台剽窃大量视频，转载到其创办的“干净世界”视频网站上，事发后却百般抵赖。

上图是张贴在纽约市一家百货店墙上的三张海报。左图是“法轮功”的“干净世界”海报，右图是“法轮功”的神韵舞蹈团演出海报。两张海报之间是这家百货商店警示语，上面写道：“偷窃商品属犯罪行为，我们保留检查所有购物袋的权利。偷窃商品将被依法严惩！”殊不知左边的海报讽刺的是“法轮功”利用“干净世界”剽窃他人原创视频，右边海报讽刺“法轮功”利用“神韵”剽窃中国文化。原文配图  

去年早春的一天，一位来自南卡罗来纳州的雕塑家在谷歌上输入了他的名字“克林特·巴顿”（Clint Button），让他感到惊讶的是，有人擅自将他的油管视频上传到了“干净世界”（Gan Jing World），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视频平台。

“这个网站上面有我的主页、我的油管频道和频道主页。”巴顿说。“我很生气。”

巴顿的经历并非个例。他是众多在“干净世界”偶然发现自己视频的油管创作者之一。该网站的“关于我们”页面显示，“干净世界”是一个由“法轮功”信徒创办的“数字城市广场”，而“法轮功”在20世纪90年代后期就被中国政府取缔。与右翼新闻机构《大纪元时报》链接的网站众多，“干净世界”是其中之一。

“干净世界”上的视频大多看起来非常普通，没有什么特别，但这些视频通常未经原始内容创作者同意就从油管上下载并上传到“干净世界”。

夹杂在从油管上转载的普通视频中间的，是与“法轮功”相关的组织的广告和频道，其中包括无处不在的“神韵”舞蹈团广告，以及反华媒体《大纪元时报》和“新唐人电视台”，这两家公司都隶属于“大纪元媒体集团”。这些网站共同构成了一个联系紧密的网络，呼应传播“法轮功”头目兼创始人李洪志的教义。

《大纪元时报》成立于2000年代初，最初是一份反华反共的免费宣传报纸，在2016年大选期间摇身转变为极右翼媒体干将。据“开放民主基金”（译注：OpenDemocracy,国外一非政府组织，曾做过有关《大纪元时报》等“法轮功”媒体如何散布新冠疫情谣言调查报告）的一份报告，反疫苗者和极右翼势力是《大纪元时报》的忠实读者。现在，“大纪元媒体集团”和其他与“法轮功”结盟的组织所拥有的媒体已经在“干净世界”上占据了头版和主导地位。

“干净世界”的登陆页面刊登的“新唐人电视台”广告。“新唐人电视台”是“法轮功”旗下的邪教媒体。原文配图  

“法轮功”在美国  

“法轮功”又称“法轮大法”，其学员被告知可以通过阅读李洪志的经文来获得开悟。李洪志声称自己能够穿墙、空中悬浮，他的教义还包括反对同性恋、反对不同种族相互通婚、反对女性解放等（其中许多观点不被“法轮功”的官网承认）。

1999年，“法轮功”被中国政府认定为邪教而遭到取缔。李洪志的教义要求“法轮功”学员眼下必须致力于向公众澄清“真相”，即“法轮功”不是“邪教”。25年前，李洪志和“法轮功”组织潜逃美国后，建立了一系列所谓媒体来宣扬这一信息。

“新唐人电视台”和被李洪志称为“我们的媒体”的《大纪元时报》已经成为“法轮功”的宣称喉舌。然而，《大纪元时报》拒绝承认它与“法轮功”之间存在正式关系。该报董事会主席斯蒂芬·格雷戈里（译注：Stephen Gregory，时任《大纪元时报》英文版董事会主席，信奉“法轮功”并且是“法轮功”骨干和李洪志的得力宣传干将，已于2022年1月20日病亡，时年67岁）说，《大纪元时报》“不是‘法轮功’的报纸”。

尽管如此，《大纪元时报》仍与“干净世界”等与“法轮功”所属机构保持联系，这其中的商业交易很明显。2021年夏天，《大纪元时报》花费145万美元（约合人民币1000万元）在纽约州奥兰治县买下了一栋三层建筑。根据公开的财产记录（见下图），大约一年后，《大纪元时报》以相同的价格将其卖给了“干净世界”。现在，该建筑是“干净世界”的总部所在地，位于一个名叫米德尔敦（Middletown）的小镇上，交通便利，距离龙泉寺只有20分钟车程。龙泉寺是“法轮功”头目李洪志的住所、由其经营的学校和“神韵”舞蹈团所在地，同时也是“法轮功”美国总部所在地。

“法轮功”的《大纪元时报》与“干净世界”之间的房产交易记录。原文配图  

2022年7月，“干净世界”总部正式开业，并举行了剪彩仪式。据奥尔巴尼市当地报纸《时代联盟》（Times Union）报道，米德尔敦市已成为与“神韵”和“法轮功”相关实体的“热门据点”，包括一家具有“神韵”背景的百货商店。这家商店出售外套、运动服、“法轮大法”教义书籍以及“神韵”舞蹈表演的“独家精选”（包括镌有“法轮功”教义的男士皮表链）。

“干净世界”的总部位于米德尔敦市，距离“法轮功”头目李洪志所居住的偏远大院龙泉寺只有20分钟的路程。原文配图  

去年秋天，我从曼哈顿的宾夕法尼亚车站坐了两个小时的公共汽车到米德尔敦。从火车站步行十分钟即可到达“干净世界”总部，其间经过几家商店、一家图书馆和一处警察局。在周围稀疏而低矮的建筑物当中，这座三层楼砖砌建筑的辨识度很高。大门的对面是一个野兽派风格的喷泉。据米德尔敦一位当地人说，这座建筑原本是一个破败的社会福利办公室。当“干净世界”购买并重建它时，所有设备用塑料包裹，上面印有龙泉寺的标志。“联邦快递公司（UPS）员工曾经进去过一次。”这位当地人指着“干净世界”总部说。“被问到他们是做什么的时，他们表示自己是一家报社。”这与财产登记记录相符，表明“干净世界”的大楼曾经归《大纪元时报》所有。

根据美国全国广播公司（NBC）调查记者布兰迪·扎德罗兹尼（Brandy Zadrozny）核实过的税务文件，《大纪元时报》在过去两年中的收入增长惊人。它的成功，很大一部分来自其为唐纳德·特朗普的2020年竞选活动卖力打广告，通过耸人听闻甚至捏造的信息推动散布保守派观点。这一策略引起了事实核查人员的批评，并被禁止在脸谱上打广告，因为《大纪元时报》的政治广告缺乏透明度。据《纽约时报》报道，“大纪元”试图通过扩大其在线影响力以确保自己免遭主流媒体的打击。《纽约时报》调查发现，《大纪元时报》与十几个网站有联系，例如Sagebook（一个类似推特的网络）和YouMaker——另一个由《大纪元时报》网站托管的视频平台。

“干净世界”媒体关系总监尼克·贾尼基（Nick Janicki）否认“干净世界”与《大纪元时报》之间存在任何商业关系：“从根本上讲，除了创始人之间关系友好外，他们之间并不存在直接关系。”

“干净世界”的员工极少在网上抛头露面，它的首席执行官（CEO）据说是苹果公司的前高管詹姆斯·邱（James Qiu），除了在“干净世界”网站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。就连媒体关系总监贾尼基也没有在他的领英网（LinkedIn）页面上提及这家公司。其他员工对自己的职位描述都很模糊，比如称自己在“科技公司”任职，外加之前曾在《大纪元时报》或“新唐人电视台”的工作经历。

这种转行在“法轮功”学员中并不少见。据《大西洋月刊》的西蒙·范·祖伦-伍德（译注：Simon van Zuylen-Wood，2021年1月13日在《大西洋月刊》撰写《<大纪元时报>如何在瘟疫和暴乱时代成为支持特朗普的宣传机器》MAGA-LAND’S FAVORITE NEWSPAPER: How The Epoch Times became a pro-Trump propaganda machine in an age of plague and insurrection一文）说：“一旦进入《大纪元时报》或‘新唐人电视台’，他们经常会从一个公司调到另一个公司，从一种工种调到另一工种。”  

“法轮功”对互联网的利用  

“法轮功”擅长利用互联网传播李洪志教义。正如新西兰梅西大学（Massey University）研究员兼高级讲师希瑟·卡万（Heather Kavan）在她关于“法轮功”及其媒体的论文中所说的那样：“在所有宗教信徒中，‘法轮功’成员可能是最精通媒体的。”事实上，根据澳大利亚学者本杰明·潘尼（Benjamin Penny）在他的《“法轮功”》（The Religion of Falun Gong）一书中的说法，（李洪志）“经文”将分散在全球各地的“法轮功”学员联系起来，网络发挥着重要作用。鉴于“法轮功”的数字影响力，“干净世界”一推出就自然在推荐渠道中受益。

通过相互（友情）链接，这些站点创建了一个能相互引导流量的网络。根据SimilarWeb（以色列网络科技公司，主要从事网络、网络流量及其效能分析）的数据，2024年1月，“干净世界”从其他网站获得的推荐流量中有13%来自SafeChat，一个由“法轮功”社交媒体网红所推广的平台，作为主流社交网络的替代品。有大约15%来自“神韵创作”（Shen Yun Creations），一个专门用于制作“神韵”舞蹈视频的视频平台。《大纪元时报》排名第二，仅次于油管。

“法轮功”在互联网上的存在，可以追溯到2000年6月，当时李洪志策划推出了“明慧网”。该网站的帖子表明，李洪志在其学员中积极推动创建“干净世界”。一位学员在投给“明慧网”的稿件中写道，这是“师父给未来的人搭建的平台”。另一篇帖子则强调称，“干净世界”“对救人极为重要”。

在一次视频通话中，我向媒体关系总监贾尼基询问了那些曾在《大纪元时报》或“新唐人电视台”工作过的“干净世界”员工的情况。贾尼基将“干净世界”与其他“法轮功”媒体之间的关系比作是OpenAI和微软公司（Microsoft）之间的关系：“现在OpenAI的员工实际是在为微软公司工作。”他说。“类似行业或相似价值观的人们往往倾向于部落化。”

无论是部落还是其他东西，《大纪元时报》一直是视频平台的商业机器。在过去的两年里，该报刊登了二十多篇有关“干净世界”的宣传文章，这些文章伪装成新闻报道，标题博人眼球，比如《科创公司“干净世界”志在塑造未来，同一个时代同一个社区》。《大纪元时报》在一篇文章中援引该报主编的话称，“干净世界”对品格和道德的关注，“是我们珍爱的东西”。《大纪元时报》没有回复陶氏数字新闻研究中心的置评请求。“法轮功”旗下邪教媒体“新唐人电视台”转发了《大纪元时报》的报道，并在新闻片段中展示了“干净世界”这个视频平台。  

关于作者：莎拉·格雷维·戈特弗雷德森（Sarah Grevy Gotfredsen）是哥伦比亚大学托数字新闻中心的计算研究员。她从事一系列关于数字媒体领域的计算项目，包括通过新闻媒体和信息生态系统进行的影响力操作。她于2022年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，获得数据新闻学硕士学位。